The Necessity of Experiments in Living

Hi H

昨天跟你分享的東西好像有點多,擔心你一下無法消化,想了想,覺得還是再另外寫篇文章給你,以及可能跟你處於相同狀況的朋友,讓你、以及跟你處於相同狀況的朋友們可以慢慢思索。這封信的先後次序安排,是以「我覺得」對現在的你、以及跟你處於相同狀況的朋友來說,最重要的事是什麼開始談,越是細枝末節的,就擺在越後面。

跟你這樣短短的聊下來,我猜,目前的你應該對於自己未來想要以什麼方式貢獻這個社會還很迷惘。這完全不是你的問題,這是台灣的教育的問題。我們的教育體制把學生的時間塞得滿滿的,乍看之下,我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都學到很多新東西,但與此同時,在這樣的體制下,除了類組、科系的選擇外,我們往往沒有時間去更深入的想自己到底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或許是因為我們所處的儒教文化圈將「讀書」的價值抬的非常的高,許多人對未來還沒有明確的想法的人在面臨到是否要繼續讀書還是出社會時會選擇繼續讀書,畢竟,不管怎麼樣,只要是在學校,都有在學習,都有在進步,那一邊讀書一邊思考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不是很好嗎?

我可以理解這樣的想法,但與此同時,我會想要進一步地問,「假若」今天促成自己繼續讀書的原因其實是不大知道自己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那繼續待在學校讀書是最能夠幫助自己了解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的方式嗎?還是說,有其他的方式是更能讓人了解自己的呢?

這是為什麼我跟你分享了Mill在台灣比較少人聽過的experiments in living還有Laurie Paul很知名的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Mill跟Paul的論述實際關心的議題不同,但是合在一起服用,對當時一樣徬徨的我而言,幫助很大。Mill的experiments in living講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ought to )擁有自由的探索不同的生活樣態的自由,只要我們探索的過程中沒有傷害到他人,沒人有權可以阻止我們。這個論述隱含了兩個預設,一個是「探索是有價值的」,一個是「傷害原則」(Harm principle)一樣適用於自我探索的過程。傷害原則的適用性我想應該不需要繼續論述,但是,探索的價值,就有趣了——為什麼要探索?為什麼探索是有價值的?Mill在On Liberty的第三章Of Individuality, as One of the Elements of Well-Being(論個體性作為活得好的要素之一〔註一〕)的說法是這樣的:

That mankind are not infallible; that their truths, for the most part, are only half-truths; that unity of opinion, unless resulting from the fullest and freest comparison of opposite opinions, is not desirable, and diversity not an evil, but a good, until mankind are much more capable than at present of recognising all sides of the truth, are principles applicable to men’s modes of action, not less than to their opinions. As it is useful that while mankind are imperfect there should be different opinions, so is it that there should be different experiments of living; that free scope should be given to varieties of character, short of injury to others; and that the worth of different modes of life should be proved practically, when any one thinks fit to try them. It is desirable, in short, that in things which do not primarily concern others, individuality should assert itself. Where, not the person’s own character, but the traditions or customs of other people are the rule of conduct, there is wanting (匱乏的) one of the principal ingredients of human happiness, and quite the chief ingredient of individual and social progress. (Mill 2003,  p. 122; my italics & highlight&Chinese translation)〔註二〕

Mill對experiments in living的論述基礎與他論述言論自由的重要性的基礎是一樣基於對人的不信任:人都會錯,人掌握的知識往往只是半桶水。言論自由很重要,因為我們都會犯錯、對真理都是一知半解,所以我們需要透過不斷的討論與辯證(或是讀作互嘴)才能更加接近真實。在生活中實驗(experiments in living)很重要,因為我們對於什麼樣的生活是最美好的生活的理解往往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我們需要透過體驗不同的生活樣態,對自己進行實驗才能更加了解到底什麼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快樂(happiness)。Mill這邊強調的「屬於自己的快樂」,我認為,也解釋了為什麼On Liberty的第三章會叫做Of Individuality, as One of the Elements of Well-Being。第三章的標題開宗明義(explicitly)就將「屬於自己的快樂」為什麼重要的預設說了出來——因為,要活得好,得要活得出個體性(individuality)來。用更口語一點的方式說就是要活得好,得要活得有自己。我會說這是預設,是因為我們當然可以質疑Mill活得好是否真的需要活得有自己,我完全可以想像有些人會說活得好的關鍵是活得沒有自己,尤其是對有信仰的朋友。因為對她們來說,活得好就是奉獻就是服侍。

透過這一小段文字,我們可以充分地回答先前我們問自己的兩個問題「為什麼要探索?」、「為什麼探索是有價值的?」。對Mill來說,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為什麼要探索,原因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犯錯,我們擁有的知識也都不夠全面,所以我們要探索。至於第二個問題,為什麼探索有價,答案也很簡單,因為探索出的自己,是通往活得好的要素之一。如果我們想要活得好,我們就必須要把自己當成實驗品,一直實驗、一直試驗、一直檢驗,直到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

如果我們同意上面的論述,那我們接著該問的,不是非常自然的,便是留在學校繼續讀書真的有助於我們有效地實驗、試驗、檢驗哪樣的快樂會是屬於自己的快樂嗎?對此,我想Laurie Paul的切入點,比Mill要來得更適合回答這個問題。怎麼說呢?因為Mill的談法,是從個體性的重要去談,他的著眼點不是我們該怎麼進行實驗、試驗與檢驗。但Laurie Paul就不一樣了。Paul (2014)談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是從decision theory 出發的,她是從我們該怎麼做出一個理性的、好的選擇這樣的問題出發。好比說,還沒結婚生子的人可能會想知道自己該不該選擇結婚生子,因為自己搞不好會喜歡,也搞不好會不喜歡。沒吃過榴槤的人可能也會想知道自已該不該吃吃看榴槤,因為,一樣的,自己搞不好會喜歡,也搞不好會不喜歡。

L. A. Paul的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有些朋友聽到這個問題,膝反射可能會想,「那就問結過婚/吃過榴槤的人啊」。但是,就像有的人喜歡吃香菜有的人仇視香菜一樣,一個從沒吃過香菜的人當然是可以收集各方大德對香菜的評價,藉此做出選擇,但是,些評價,最終最終,都是他人針對他們自己吃過香菜後的體會的證詞(testimony),這跟我們「自己」到底會不會喜歡香菜的味道,畢竟是兩回事。

有些朋友可能會說,「那就用自己吃過的類似的東西去推測自己喜歡的機率有多高也可以」。我認為這也是非常合理的切入方式。但問題是,香菜這樣特別的香草,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吃起來像香菜的味道。一樣的問題也發生在榴槤、山茼蒿、芋頭這些東西上。沒吃過就是沒吃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Paul 認為,在這種沒吃過就是沒吃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的狀況下,我們真的也沒有辦法談什麼「如何理性做選擇」。我們必須真的自己去體驗過一次,然後才能開始談「理性做選擇」。唯有透過親身體驗,我們才能得到這些我們無法得到的經驗,她稱此為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註三〕。Paul 在演講時,常常用「該不該吃吃看榴槤」當開場,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希望大家可以意識到,這種可以改變我們的既有知識的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其實到處都是(稱之為epistemically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我們只是沒有特別留心自己常常根本無法做理性判斷,只能透過試了再說的方式更新自己的決策資料庫。

如果Paul的論述是對的,那一直待在學校裡,很有可能不是一個最有效的實驗、試驗與檢驗什麼樣的快樂是屬於自己的快樂的方式。「讀大學」跟「讀研究所」雖然有非常大的差異,這差異我甚至是覺得可以貼上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的標籤,但是,在要體驗到做研究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是非常容易的。給自己三個月的時間,開始從議題的文獻回顧做起,自己一個人思考自己對這些議題的看法是什麼,思考自己可以如何在既有的討論上做出貢獻,如果自己在這段過程中感受到的是不斷被誘發的好奇心(作者這樣論述的預設是什麼?這幾個觀念之間的關係真的是這樣嗎?),那我們可以安心地說,是的,做研究的體驗對自己來說是有趣的、好玩的。但如果,這段過程給予自己的是更多的徬徨與壓力,那我們也可以開心地總結,是的,自己是個喜歡讀書、學習新知,但是沒有那麼喜歡「做研究」的人。這樣認真體驗過三個月,其實該獲取的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也都獲取的差不多了,可以判斷自己是否喜歡做研究了。這個經驗當然是非常重要的沒有錯,但是,這個經驗不需要透過繼續待在學校、讀研究所才能獲得。我們該問的更重要的問題是,除了這個經驗以外,學校還能給什麼?有沒有可能,真正屬於自己的快樂,學校裡面根本體驗不到?

這是為什麼,我這幾年來一直推薦學生先出社會。出社會不只是了解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如:貿易與交易倒底是怎麼回事、銀行存在的意義、利率與稅對整個社會上上下下的影響,「互相」到底是什麼),讓自己在思考公平正義相關的問題時,可以貼著這個世界去想,而不是憑空想像出一個社會,然後論述這個社會該怎麼怎麼運行。同時,這些經驗也能成為日後自己思考的養分:沒繳過稅的人通常都會政治哲學中的libertarianism感到不置可否,well,試試看去所得稅隨便就要繳到30-40%而且政府效能不彰的地方工作,我相信這個「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會讓人對libertarianism的道德直覺整個洗牌。另一方面,出社會也是幫自己快速、有效地收集各種在學校收集不到的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的好方法。這些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有可能極其異質,假若每個極其異質的體驗都可以讓我們有效推論、猜想自己是否會喜歡與這些體驗相似的十個體驗(如:從沒吃過小蕃茄的人在吃過玉女小蕃茄後,可以透過這個經驗猜測自己喜歡吃聖女小蕃茄的機率有多高。)。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透過experiments in living去最大化自己可以體驗到的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從而有效地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

不過,有的時候,我們體驗到的經驗可能過於transformative了,我們有可能無法再去談「『我』喜不喜歡、『我』該怎麼選了」就是了。好比說生育作為一種體驗,以我有限的人生閱歷來說,我真的還沒遇過一個朋友跟我說產後對生育的想法一如產前的預期,有些幽默的朋友甚至用BC (Before Children))與AD (After Delivery)去談生育對自己的改變有多大〔註四〕。Laurie Paul作為一個生育過的女性哲學家,對此也有第一手體驗,她認為這樣的體驗對人的衝擊,大到已經不是獲取了自己無法從其他管道或取的知識經驗(epistemically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了,這樣的體驗甚至改變了一個人(personally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註五〕。生育前我們看重的事物與價值可能與生育後我們所看重的事物與價值完全不同,如果是這樣,那BC紀元的自己,怎麼有權利(right)去幫AD紀元的自己做決定呢?這兩個自己只是剛好在時空上剛好先後出現,共享一個肉體與記憶而已,實際上已經是兩個不一樣的人了。我們很難去談AD之後的各種改變之於BC的自己是好是壞。但,這個討論,對於現在的你來來說,應該不是這麼重要就是。

走筆至此,希望你可以充分理解為什麼我會推薦你先試試看自己喜不喜歡「做研究」的感覺、先試著出社會看看,然後再做是否要申請研究所的決定。中文中談研究所,往往是用「讀」這個動詞去談,這其實非常misleading。即便是碩士,研究型碩士階段已經不是被動的聽講、寫老師指派的作業了,這個階段提供給你的是學習當一個獨立的研究者,執行一個小型的研究計劃的機會。

如果我前面所論述,研究經驗可以算上一個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一切正確,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因為要獲得這個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其實不花多少錢。你可以先針對你昨天跟我提及的議題在Phil Paper,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這些網站上做基本的文獻回顧,了解目前大家在討論的議題是什麼。如果你讀一讀發現自己沒有「被電到」的感覺,那果斷棄坑也沒有不好。你也可以到Philos-L mailing list的archives (https://listserv.liv.ac.uk/cgi-bin/wa?A0=PHILOS-L )上去看最近這幾年的研討會大概都是針對哪些議題,Society for Applied Philosophy的網站上也有提供每年的年會與會人的論文摘要大綱,透過這些方式讓自己視野更開闊一點,找到適合自己練習做研究的題目。好比說,去年的Society for Applied Philosophy年會有人討論的議題是北美學界很常見的partner hiring (錄取者的伴侶連同錄取者一起獲聘)是否符合公平正義,我猜這個議題你可能從沒接觸過,但你可能會覺得比起你昨天提及的議題更加有趣。所以,先廣泛的瀏覽是非常重要的,千萬不要因為某些議題現在「很紅」,就從眾追隨。這樣做不會幫助你找到你的individuality,當然也不會幫你找到快樂(如果Mill是對的)。推薦你先廣泛瀏覽目前大家討論的議題是什麼只是讓你有個起頭的方向而已。

選定好練習的議題後,先下載該議題中看起來最讓你感興趣且最多人引用的文章,下載十到二十篇,開始進行第一輪的文獻回顧。在這個階段,除了仔細閱讀以外,你也需要好好的針對每篇你找到的文獻做讀書筆記,你需要把每篇文獻要論述的題旨是什麼、為什麼作者認為這個議題重要、作者的論證是什麼(並且進行深度分析,重構作者論證中的前提、推論以及最後的結論),然後寫下自己對作者的論證的看法(如:前提一沒問題,但是前提二到前提三中的xxx其實是不一樣的東西,前提二的xxx是yyy,前提三的xxx其實講得是zzz,有偷換概念的問題),以及自己在看完這篇文章後,對這個議題初步的想法。反覆操作,直到你完成第一輪文獻回顧後,再開始組織自己對這個議題的諸多想法,思考怎麼樣做才能最能將自己的想法呈現出來。然後再因著這樣的草稿,回頭查看第一輪文獻回顧中的文章引文中,有哪些還沒讀過的文章看起來跟自己要論述的方向有關,把這些文章通通打勾起來、一個一個下載,然後進行第二輪文獻回顧,一邊看,一邊幫助自己重構自己一開始的想法。同時,你也可以開始搜尋讓你非常欣賞的文章的作者在哪裡任教,為日後的「萬一想要繼續做研究」做初步的「指導老師文獻回顧」。關於怎麼做好文獻回顧,我建議你好好讀過一次Umberto Eco的How to Write a Thesis,對,就是寫傅科擺跟玫瑰的名字的那個Eco。讀英譯本,中譯本不管是繁中還是簡中都翻得很爛。繁中是第一頁就有不知所云的狀況發生,所以不要浪費時間跟金錢在這個糟糕的譯本上。

即便只是這樣簡單的練習,你應該已經開始感受到,如果沒有一套管理筆記與文獻的方式的話,自己一兩個禮拜後就會找不到這些文獻與曾經寫出的吉光片羽。所以,我推薦你下載Zotero 這個免費的開源書目管理軟體來管理你下載的文獻,然後使用Scrivener這個可以免費試用30*24*60*60秒,只有開軟體時才會開始算是用時間的寫作軟體來管理你的心得筆記。詳細要怎麼使用,作為練習研究的一環,你可以到youtube上去查查看別人是怎麼用的。

至於你說的,很希望自己分析能力變好,可以像我一樣很快地抓出論證的結構,我推薦你仔細閱讀、手抄Shelly Kagan的Normative Ethics、John Sturt Mill的On Liberty、Peter Signer的Practical Ethics。只要你可以把這三本書的筆法內化,你的思路就會清晰起來。先後次序來說,我推薦你先好好抄Singer的Practical Ethics,因為這是一本課本,你會學到他怎麼分析論證、攻擊論證,而且他的英文非常淺顯易懂,我非常推薦。然後是Kagan的Normative Ethics,Kagan這本書的分析也非常精湛,抄這本書的好處在於,你可以跟著他一步一步學習怎麼去拆解出一個議題中牽涉到的不同的道德上相關的因素(morally relevant factors),這是我截至目前為止,讀過的寫得最精湛的規範性倫理學教科書,真的非常得好,一邊讀一邊可以感受到Kagan有多sharp。最後是Mill的On Liberty,抄原文的,然後對著Bennett的現代英譯本讀。Mill的英文雖然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沒有那麼好懂,但是當你內化了他的語序後,就可以開始欣賞他的邏輯鋪陳。精讀Mill對你日後要再往前讀,讀Locke、Hume那些英文寫得更加英文皮拉丁骨的人的作品也會很有幫助。為什麼我知道這樣做很有效?因為我就是這樣練出來的。這世界沒有多啦A夢的記憶吐司,要有效內化大哲學家的思考方式,精讀、手抄,是我目前是過的最有效的方式。花再多錢上再多課,都比不上自己跟著這些大家的文字慢慢往前。

希望這些分享對你有幫助。

References

Anderson, E. (1991). John Stuart Mill and Experiments in Living. Ethics, 102(1), 4-26.

Eco, U. (2015). How to write a thesis.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MIT.

Kagan, S. (1998). Normative Ethics. UK: Westview Press.

Mill, J. S. (2003). On liberty (D. Bromwich & G. Kateb Eds.).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Paul, L. A. (2014).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Paul, L. A. (2015). What you can’t expect when you are expecting. Res Philosophica, 95(2), 1-23.

Singer, P. (2011). Practical Ethics (3rd e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註一:Well-Being在中文中通常翻譯成幸福,但我覺得幸福在中文中乘載了太多太多的情緒,而且,在中文中,幸福與快樂往往被視為是同義詞,所以我在此翻譯成活得好,讓讀者在讀的時候不會把well-being跟happiness當成同義詞。順道一提,Elisabeth Anderson有一篇針對experiments in living的文章叫做John Stuart Mill and Experiments in Living,還滿有趣的,推薦。

註二:Mill的英文還是有受到拉丁文的文法結構的影響,語序跟我們熟悉的當代英文常常有所差異以外,有一些用詞我們現在也比較不會用,像是只要是講到lacking,他基本上都是用wanting,所以讀起來常常讀不大通是很正常的。我自己也沒有受過early modern English的訓練,直接讀也很容易讀錯,所以我在讀Mill的時候,我都會對照著最近剛過世的Jonathan Bennett的現代英文譯本讀。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到目前由Bennett的家人協助維護的Early Modern Texts(https://www.earlymoderntexts.com/texts)下載翻譯

註三:Laurie Paul很會演講,youtube上可以找到很多她針對這個議題的演講。這邊簡單提供她自己用短短15分鐘講完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的影片連結,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按關鍵字索更多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QXBx36R_EU

註四:感謝吾友知名譯者白舜羽君以及魏君穎老師發明這個區分!實在有夠精闢!

註五:她有一篇文章就叫What you can’t expect when you are expecting ,(那些你無法預期的孕料之外)有夠幽默。其實我覺得她這篇2015的文章就已經把2014的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整本書最有趣的地方講完了。除非對她做得比較 formal 一點的部分有興趣,不然不需要看2014的書。

通樂的快樂

 比通樂還快樂的,莫過於想通一件困擾已久的事。

昨天我年過六旬的房東們傳給我他們在義大利的快活小日子照,告訴我他們這幾天想到一個新樂子,說是每週要在固定時間到他們現在短居的小村落裡的一座橋上朗誦一首義大利文寫的詩。洗碗時收到這則訊息的我,當下覺得幹你全家怎麼那麼爽我也想去義大利爽誰要在西歐淒風苦雨,但下一秒,我突然想通了可樂那的各種互不理解。

從疫情一開始,就有很多台灣的朋友問我到底為什麼歐洲疫情如此失控,這與文化、歷史背景等等的當然有關,但如此解釋,總搔不著癢處。但在洗碗的當下收到快樂房東傳來的照片,我突然整個想通了。

要歐洲人完全放棄渡假一事,就像是要台灣人裝洗碗機一樣困難。

是的,就跟,要台灣人裝洗碗機一樣,困難。

我可愛的房東們為了去義大利,請了家教遠距教學義大利文,行前做了數次檢測,每天都乖乖戴我送他們的醫療級口罩,就連在他們傳給我的義大利快活小日子照片,每張都是口罩戴好戴滿。兩老十分認真的保護自己,但是假還是必須渡。

洗碗之於台灣人,也是類似的。即便手洗沒有洗碗機的高壓與高溫水柱(而且還更浪費水),但台灣人還是非常認真非常用心的把每個碗盤都用手好好地洗過一輪,即使沒有辦法像洗碗機一樣乾淨(以及省水),但那份心意,還是不容抹滅。那份對手洗碗盤的堅持,也值得我們尊敬。

叮叮聲又響起,放下手中碗盤,看房東又傳給我什麼鬼的我,深深地嘆了口氣,覺得,我實在是個被錯置於台灣人身體的歐洲人——「安西教練,我想要洗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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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rinsic and Instrumental Values of Philosophy

 有個年經文(還是季經文呢?)是這樣的:哲學很有用!你看數據顯示念哲學的之後薪水沒有比較差!

每年看到(還是每季呢?)這樣的文章,我都會覺得這實在是各種幽默,然後默默感到各種的困惑。

這種文章當然是有所本,但是這些「本」能否拿來論述哲學在職涯發展上有非常優異的工具性價值,我是感到非常懷疑。

有學過一點基本統計(或者是形上學有上過因果關係的)都會知道,相關性不必然蘊含(entail)因果,這大概是大學第一門課就會教的基礎中的基礎,所以要論證哲學在職涯發展上有非常優異的工具性價值,甚至是扮演關鍵性的角色,要做的工作非常的多。

好比說,控制其他關鍵變項。我看了一看Daily Nous引述的2019年調查,馬上就發現兩個尷尬的問題。第一是,看不到針對學生的原生家庭的家戶所得�這個變項的控制;第二是,看不到針對學生在學士之後的教育訓練這個變項所做的控制。

我會認為家戶所得這個變項重要,理由很簡單,在某些社會裡(比方說,英國),家戶所得高的家庭會傾向讓小孩選修「比較純」的學科,講白一點就是,他們會覺得工程師等等的職業,那不是他們那個階級的人該做的;而原生家庭的人脈、文化資本等等的,當然不會在讀完大學後就停止影響你我的人生。這個篩選偏誤的問題,也有人在Daily Nous的留言區中提到,我覺得這十分值得統計很好的學術工作者深入去設計相關的研究,進一步去探討大學主修哲學這件事情對於職涯發展的影響,否則我們真的很難知道這是不是只是部分哲學家的一廂情願。

至於為什麼需要去控制學士之後的教育這個變項,這是因為有一些高收入科系在美國這種國家,必須要先念完大學才能報讀,法律跟醫學都是。所以我很能想像,以美國來說,真正的關鍵可能是有些科系因為有開設pre-law或是pre-med相關課程,最後對學生之後的收入有關鍵性影響的,其實是法學院跟醫學院。這點,Daily Nous引述的紐時報導,其實是有寫到的:

「Why do the earnings of liberal arts majors catch up? It’s not because poetry suddenly pays the bills. Midcareer salaries are highest in management and business occupations, as well as professions requiring advanced degrees such as law. Liberal arts majors are more likely than STEM graduates to enter those fields.」

我以前在英國讀碩士時的三十多個同學內,就有三個美國同學後來回去唸醫學院。想想,到英國念科學哲學、醫學史,對他們來說可能性質更像gap year體驗不同的文化,或者是多給自己一年來準備申請醫學院的考試還有申請資料吧。如果將他們後來的職涯發展歸因於這短短一年的人文訓練,任誰聽了都會發笑吧。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關於這些可能性的討論,卻鮮少在「哲學有益論者」的文章中出現。更讓我不懂的是,這些人,許多還是專業哲學工作者,他們不可能沒有觀察到這些狀況、不知道有這些可能性。這樣選擇性的呈現自己想要給大眾看到的一面,而不是與其他專家一起設計研究計畫,好好的檢視自己的猜想,我覺得不是非常的好。

最尷尬的大概是,Daily Nous引用的那個報告,用ctrl+f去搜尋philosophy的話,整個報告其實只有提到一次,用law當關鍵字去搜尋,則是一個也沒有。

作為專業的哲學家,我想,我是愛哲學的。我很珍惜納稅人願意付我薪水,給我以哲學為生的機會。對我來說,我很確定,哲學對我來說,價值非凡——it’s both intrinsically and instrumentally valueable for me. 但我實在無法接受,有部分以哲學為業的人,不願意正視,哲學在很多時候,真的就是僅有intrinsic values而沒有其他的Instrumental values的可能性,。

到底,只有intrinsic values又何錯之有呢?說好的eudaimonia呢???

好,照例,我們要共勉之一下,不要因為有人要cancel Aristotle就不愛eudaimonia了喔。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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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選擇

 我很喜歡Eugenia Cheng。我第一次知道她,是因為朋友告訴我有個在Sheffield的數學家寫了個「證明」去證說,吃scone時,用clotted cream比用whipped cream好[註一],我想說這人也太寶了,還特地用latex排一篇文章出來分享她的證明,實在是太有趣的一個人。後來又發現,她在youtube上有開一個很樸實無華的頻道教數學[註二],剛好我一直想學怎麼處理無限大,便這樣成為她數普的受益者之一。

我很佩服她總是能將抽象的概念講得極其清晰易懂,雖然我偶爾仍須反覆播放影片或是停下來自己慢慢推導,但她的影片總能讓我相信,跟著她一步一步走,我一定能搞懂,這是我過往不曾有過的感受。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對我的數學能力很沒有信心,是一直到了大學,在心理系開的統計課程上拿了九十幾分後,我才察覺我的數學好像沒那麼差、我好像其實也滿喜歡數學的,但那種恐懼,還是一直隱隱作祟,所以我很崇拜我的諸多數學家朋友們,我覺得他們都是天才,我一輩子都不能像他們一樣,真的是直到看了她的影片,我才知道其實我的恐懼與自卑是來自於我沒有好的啟蒙老師。

感激她拍這些影片寫這些數普之餘,卻仍是有很多複雜的情緒在。Eugenia Cheng專攻的領域叫做範疇論(category theory),數學家朋友告訴我這個領域在數學中的抽象程度很高,要非常聰明的人才有辦法去「想像」這麼抽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她處理的又是抽象中的抽象的higher-dimensional category theory,真的是號人物。說實在的,我聽完後,還是不知道範疇論在做什麼,只知道這是很抽象很抽象很抽象的領域而已。在youtube另外找了她給的talk,我才真正比較了解到底所謂的「the mathematics of mathematics」是怎麼一回事。她在短短四十分鐘內說明了範疇論主要的關懷外,另外還給了不少生活中極度具體的例子幫助聽眾更加了解她所說的是什麼,淺顯到我覺得國中生也都能夠聽得懂這個一般來說要到數學系碩士班程度才會「聽過」的領域涉及哪些問題。所以我感受很複雜。

Eugenia Cheng介紹Category Theory

我的感受很複雜,因為我能理解為什麼Eugenia Cheng選擇做數學普及,放棄她在Sheffield的終身聘的教職(這真的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但還是不免會想,如果她能繼續研究higher dimensional category theory有多好。聽她上BBC訪談[註三],聽得出這真的是她的摯愛。但是一天只有24小時,她得做出選擇。從她在BBC上的訪談直接說數學界的性別問題跟她在Sheffield的不快樂,可以知道她是真的非常的不快樂。快樂與不快樂之間,她也需要做出選擇。她最後選擇了數學普及、離開讓她充滿負面情緒的學界。作為受益於這一切的我,感受真的很複雜。

噢對了,她的中文名字是鄭樂雋,我不知道這是快樂的樂還是音樂的樂。不過她也愛音樂,所以可能沒差吧?希望我自己面對人生的選擇時,也能跟她一樣,選擇快樂。

註一:Cheng, 2013, On the perfect quantity of cream for a scone

https://eugeniacheng.com/wp-content/uploads/2017/02/cheng-cream.pdf

註二:https://www.youtube.com/user/TheMathsters

註三:Eugenia Cheng on the mathematics of mathematics

https://www.bbc.co.uk/programmes/b09nvrcn

後來Eugenia Cheng的wiki上加上了中文名字的發音,原來她的樂雋唸作loh-gene呀!解了這個惑,真是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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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泉源

 我跟我姊姊找樂子的方式大相徑庭。雖然從種種跡象來看,我姊比我聰明超過一個馬身,但是我姊對唸書、發廢文、打嘴砲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她最喜歡做的事是搶bug票(標錯價所以便宜的離譜的機票)、研究里程換機票跟飯店點數房還有超值米其林餐廳。但我對這些事情真的還好而已,即使我姊告訴我東京哪邊的米其林餐廳午餐只要兩千台幣有找,我通常只是:「喔。那我下次去東京玩你再提醒我。」

我這種阿宅,貪吃歸貪吃、愛玩歸愛玩,對於著什麼飯店坐什麼艙等,真的沒有太多執著,不要太誇張的吵或是難吃就好(我坦承豪經跟經濟艙真的有差)。我對讀讀書,打打嘴砲,跟朋友互酸,還是比較有興趣。前陣子跟朋友去吳哥窟玩,我們一路上就一直玩威利在哪裡,拿著法國吳哥窟學者出的書,一直努力的找到底書上的浮雕重點特寫在哪、在嘟嘟車上因為疑惑為什麼當地檢票人員還需要兼職開嘟嘟車,兩個人瘋狂查柬埔寨的經濟數據(人均GDP、最低工資、警察月薪等等等)、討論到底作為柬埔寨人,讓小孩去上學而不是賣明信片是否真的理性、跟小孩買明信片道不道德,諸如此類諸如此類。一個吳哥窟可以被我們兩個無聊人士玩成這樣,想想也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也還好我的旅伴不是我姊,不然我一路上一定覺得吳哥窟根本就網美擺拍名勝而已,無聊透頂。而我姊一邊給我看十年前她跟同學去吳哥窟玩時的各種美照時,一邊也覺得還好她不是跟我去,不然她會覺得出來玩怎麼搞得像在上大一東協國家經濟概況通識,一直研究這些,又不是在UNICEF上班還有薪水領。

不過,如果我跟我姊要一起出門,通常也不會弄成一場悲劇。我們深刻理解彼此的歡樂泉源來自不同的地方,安排時的分工、景點規劃都有互相體諒。於我而言,就是體諒一下她人去outlet的快樂,於我姊而言,就是看博物館時啟動人腦降噪模式,把我的各種觀察還有提問filter掉(如:日本的好市多顧客男女比目測是一比九耶!這也太有趣了!)。因此我們一同出遊時,不大會有什麼摩擦。

最近一起處理家族旅行的事情,熱愛組織管理的我姊自然一肩擔起了住宿安排的責任,唏哩呼嚕地便把所有飯店都以「順路」、「同時段住宿價錢最優惠」、「有沒有特色」、「有沒有lounge」、「有沒有含早餐」等條件下去全數訂完。我在旁邊看到貴為前project manager的project manager的我姐,行雲流水地組織著這一切,完全不會不耐煩的用著極其明晰的邏輯篩選出適當的選擇,實在是大為折服。我做這種庶務只要做十分鐘就嫌很煩了,實在難以想像我姊一邊看還能一邊從中得到樂趣。這種人的腦部結構,到底是怎麼構成的呢?

只是,沒想到,一週過後,抱持著無聊看看飯店房價漲到多少取悅一下自己的心態去重新查價的我姊,赫然發現先前用member rate advance purchase scheme早早訂好的房型,竟然硬生生每晚都便宜了約莫七百塊台幣。作為高階會員,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派我去寫信跟洋人吵架。

短短的半小時,以吵架維生的我,寫出了一篇酸鹼適中、文情並茂、邏輯清晰、結構嚴謹、層層遞進的抱怨信。寫信當下,一邊寫一邊感到無比的歡愉:我怎麼能這麼會寫抱怨信?我怎麼能用如此文明的方式酸人,高雅不失莊重,用字淺白又不失深度呢?完信後,反覆看了幾遍,一直覺得這實在是飯店訂房抱怨信界的傑出範本,如果學術界有這個領域,我的大作無疑可以在這個領域的A* Journal上發表。

我姊看了看後說:你太誇張了,你真的把這個當論文在寫耶!

我回答道:用英文跟洋人吵架,是我的工作。我的學位也是靠吵架拿到的。能夠優雅、文明地與人吵架,是我人生最大的快樂。小的能貢獻一己之力,讓您了解哲學家的專業素養,也是小的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則故事最重要的啟示是什麼呢?認清每個人快樂的泉源各不相同是建立和諧的人際關係的重要一步,也是團隊經營成功與否的關鍵。

共勉之。

你的名字是?

 我的人生充滿了各種極其無聊的考據,但我還滿能自得其樂的,而且又不傷天害理,我實在不覺得我人生有哪裡值得遭人非議。比方說,前陣子在荷蘭開會時,我突然驚覺荷蘭文、德文、法文、義大利文的圖書館都是從希臘文的bibliothḗkē來的,這種在古代很罕見的設施,感覺應該要到處都是追隨我大希臘,用同樣的字源去講,為什麼英文自己獨樹一格,用拉丁文的libraria呢?把時間浪費這樣在極其無聊的問題上,簡直是實踐亞里斯多德所謂的Eudaimonia的一種終極方式。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台灣人其實是非常優異的亞里斯多德信徒,因為台灣人每天都可以浪費時間在各種極其無聊而且全無生產力的爭論之上。好比說,突然之間,「夫人」二字就成為台灣寶島上的最新論題,比關西機場修復聯外道路還要迅速確實。但坦白說,我可能資質比較低劣,我是真的不懂,為什麼許多人會把焦點擺在夫人這個概念上,而不是把焦點擺在,「居里夫人」作為一個人,她自己喜不喜歡被稱為「居里夫人」?

姓名到底要怎麼呈現,在各個文化圈都有不同的作法,而不同文化圈之中,每個活生生的個人自己的想法,又各不相同。以學術界來說,因為大家在引用文章時常常只會寫姓,所以現在大部分的女性學術工作者婚後也不會改姓,因為你一改姓,人家未必知道這兩個名字其實指涉到的都是你。

但這也不表示大家都不改姓,事實上,有些人瘋狂地想要改姓。我有一個女同志朋友在英國開放註冊同性婚姻後,她就馬上跑去把自己的姓改成她的伴侶的姓氏,因為對她而言,跟伴侶享有同一個姓氏才有一個家的感覺。至於要怎麼克服上面說到的問題,她的作法是寫信去要期刊幫她改姓(已經印出的紙本當然沒辦法),然後自己又另外在她那個領域的mailing list上發信,跟她的領域的同行公告自己改姓的事情。

也有人是離婚後也不改回原姓,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原因?原因倒不是因為擔心被誤認成另一個人,原因是她痛恨對她家暴的父親,所以她寧可繼續使用她前夫的姓氏也不要改回原姓,避免每天都被提醒過去的傷痛。

最近傳統上不採聯姓制的國家也出現滿多丈夫硬是要冠妻姓的狀況…一位學界前輩就曾跟我說過他兒子堅持一定要改姓,把太太的姓氏也變成自己的姓氏的一部份,有一種姓名刺青的感覺(surname tatoo…他是這麼說的)

形形色色的作法,有的人就是想要被人以某某夫人來稱,想要凸顯一個家的團結。有的人就是想要維持本來的姓名,表達彼此之間的互敬互愛。也有人是寧可使用前伴侶的姓氏與原生家庭保持距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個人也都該有選擇自己該怎麼被稱呼的自由。硬是說不能稱夫人,又或是一定要稱夫人,都滿奇怪的吧。

當然,我修行不夠深,沒辦法觀落陰直接問問「居里夫人」她本人怎麼看,不過從一些一些歷史文件來看,她本人應該是比較喜歡保留她的原姓Skłodowska的(但她應該也沒有討厭她的夫姓就是了)。

anyhow, kudos for those who respect autonomy and integrity!

至於我的無聊的libraria vs bibliothḗkē探考…這是個未完待續的故事…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在考據這個問題上…

據我無聊的考究,事實上歐洲大陸上,大部分的語言是追隨我大希臘傳統….

Danish: bibliotek

Dutch: bibliotheek

Afrikaans: biblioteek

German: Bibliothek

Greek: βιβλιοθήκη (vivliothíki)

Latin: bibliotheca

Albanian: bibliotekë

Asturian: biblioteca

Catalan: biblioteca

French: bibliothèque

Galician: biblioteca

Italian: biblioteca

Norman: bibliothèque (Jersey)

Portuguese: biblioteca

Romanian: bibliotecă

Spanish: biblioteca

Polish: biblioteka

Russian: библиоте́ка (bibliotéka), вивлио́фика (vivliófika) (obsolete)

Swedish: bibliotek

所以英文是從old french那邊從拉丁文的libraria derive出library這個詞,對我來說真的是極端神秘極端離奇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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