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那些事

 我一直都很討厭必修這種東西,因為所謂的必修,常常都只是從某個特定角度看,這些課程有其重要性。但當然,這個「從某個特定角度」未必不好,這只是說,必修課程說到底,只是從某個角度來說,有他特殊的重要性。

從認識人性這個角度看,我一直覺得芥川龍之介的竹林中該被列為國高中的指定文本。竹林中這篇短篇小說就是後來黑澤明拍攝的羅生門的底本。整個小說非常的短,要說文采有沒有特別出群,我想應該也沒有。這部短篇小說厲害之處,是他用極短的篇幅帶出每個人都有說謊的理由、都有說謊的可能這兩件事情。

我們其實常常像是故事中那位未曾經歷竹林中所發生的一切的判官,處於一個無法輕易做出是非判斷的位置。在這故事中,受限於有限的證據,即便判官非常小心地比對各路人馬的說詞,他依舊無法從口供中知道真相。因為每一方的說詞,都可能參雜謊言。

會想到竹林中這篇小說,主要是因為最近人文社會學界又爆出有知名學者遭到學生指控性騷擾。如果只是又有學者遭指控,其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在江湖,事情看得多了。最近這事在學界特別轟動的原因在於,遭到指控的是「女教授」。

全案其實還在調查之中,到底是誰洩漏這事給媒體的,目前不得而知。或許是出於對媒體的不信任,又或者是單純無法相信自己認識多年的學界友人會性騷擾男學生,Judith Butler、Slavoj Zizek 等知名學者,在聽聞此事的當下,聯合發表了一篇力挺學術友人、譴責學生居心不良的公開信。

到底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就像是竹林中的一切一樣,作為外人的你我,很難判斷。男學生有說謊的動機,因為他找學術職不順,或許他的動機是報復與洩憤;女教授有說謊的動機,因為她若真有騷擾學生的行為,她可能會失去她在學術界的一切。 

大家都有動機,但是Butler、Zizek等人選擇相信,有說謊動機的是學生。然而,最新披露的電子郵件紀錄,對女教授這方來說,非常不利。有些學者甚至表示,當初同意簽署的公開信草稿跟後來發佈的公開信有落差。

我不知道讀過竹林中的人是否會特別警惕自己,不要輕易相信某一方對竹林裡發生了什麼事的陳述。但是,竹林中這小說,從幫助學生了解人都可能說謊這角度看,還是值得讀讀吧。

Eurovision

 禮拜五下午的seminar結束後,大家很自然的聊起了這週的eurovision、地緣政治、語言保存問題(多麼有深度阿)。

大家不約而同地說道,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同語言保存很重要,但現在的eurovision不管是那個國家,歌詞幾乎都是英文的,頂多就再摻雜一點自己的母語。一方面覺得這樣子不好不政治正確,可是歌詞如果不是英文的,真的很難跟著唱跟著high。不過,這個英語、非英語之分,又不是那麼好去界定。英語中有非常多的單字是從拉丁文、法文借來的,大家現在通常都將之視為英語的一部份了,如果歌手唱的英語歌詞用到了這些借用到英語中的單字,這樣算是摻雜外文嗎?

為什麼我們會開始爭論這個問題呢?因為在討論的過程中,我們不免俗地聊到了「如何正確地觀看eurovision」這個議題。其中一位eurovision狂熱份子認為,看eurovision就是要搭配drinking game。比方說每次大電風扇一出現一次,就要喝一個shot。我就提議,如果重點是drinking game,那應該要這樣玩「每次歌手用不是自己的母語的語言唱歌就要一個shot」,因為這樣會馬上掛。但大家覺得這樣不好玩,應該要取中庸之道,比方說「如果一首歌的歌詞有三種及三種以上的語言,一個shot」(我以為重點是在喝酒阿?)。最後這討論當然不了了之,跟諸多在歷史上的哲學議題一樣,沒有結論。

只是,我們沒想到的是,這番如何界定外文的爭論,竟然不是空談,是真的會影響我們觀看eurovision體驗——試問,今年拿到冠軍的以色列歌手,開頭的咕咕ㄍㄟ雞雞叫該算做一個外語嗎?

今年的eurovision倒是有個讓我覺得荒謬的爭議:以色列歌手的表演舞台佈置了一堆日本招財貓。抓到了!文化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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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歌

 有陣子我非常在意兒歌的歌詞,逢人就說有很多兒歌的歌詞非常值得討論,但是大部分的朋友聽到我的說詞之後,覺得我有病的人居多。

比方說,我說:兩隻老虎這首歌的歌詞非常的糟糕,寫什麼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這不是歧視殘疾的老虎嗎?如果有人指著因故失去耳朵或是手臂的人說「一個沒有耳朵、一個沒有手臂,真奇怪、真奇怪」,我們難道不會譴責這個人嗎?

說完之後,通常是換來一陣沈默,然後就是「你病的真的不輕」。

前幾天吃飯時,餐廳的樂團突然唱起了茉莉花來,不唱還好,一唱,我突然飯都吃不下了。並不是因為洋人唱歌咬字發音不好,而是因為,當我仔細開始聽茉莉花的歌詞時,我才發現茉莉花的歌詞各種警世阿。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芬芳美麗滿枝椏

又香又白人人誇

讓我來將你摘下

送給別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如果茉莉花「長的美」、「又白又香」,就會有人要來「摘下」、「送給別人家」,但是茉莉花自己的想法呢?沒有人在意呢!

不過這次我有點進步,這次朋友們不是說我病的不輕,而是我毀了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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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軍小卡

台灣國軍有小卡,美軍也有防失竊小卡。

這一兩年開始,因為一些研究計畫的關係,才開始比較深入接觸美軍對軍事倫理以及科學的態度。不得不說,美軍真的有非常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不管有沒有在台灣當過兵,大家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上成功嶺時最好別帶太多現金。錢被偷了難以找回就算了,主動報告,還有可能把自己搞得黑到發亮。但是,在部隊中錢被偷,難道只會發生在台灣國軍嗎?難道美軍就不會嗎?答案當然是,這種竊盜問題美軍也有,而且一旦發生,美軍一樣也要花費非常大的精神來處理。

針對這個問題,美軍於1998年時在Fort Sill這個新訓中心做了一個長達十五個月的付費系統實驗。美軍的想法是,既然現金的問題是會被偷,不夠安全,那就提高安全性、降低失竊率。要達到這目標,可能的選擇有很多,比方說引入現金卡,或者是引入有密碼保護的智慧現金卡。而在Fort Sill這個中心,美軍測試的不是上述這兩種,而是指紋智慧現金卡,付錢時以指紋作為核對機制。

這個試驗非常的成功,新訓中心的竊盜問題大幅下降。

讀到這,或許大家會以為,「所以美軍就此採取指紋智慧現金卡作為部隊中的支付系統」,但這並非美軍最後的選擇。除了指紋現金卡這個可能性以外,美軍也測試了現金卡以及有密碼保護的智慧現金卡。美軍發現這三個方案在降低失竊率一事來說,功效其實都差不多,都非常的好,但是,在建置以及維護成本上來說,指紋智慧卡要有採集指紋的感應器,在1998年試驗的時候,指紋感應器用一陣子就會開始不靈敏,雖然部隊中的小賣店店員後來都能在感應器整個壞掉前就先換新的,讓部隊新兵不會有什麼不便,但是這樣子的設備成本,遠比另兩個方案高上太多了。因此,最後美軍並沒有選擇指紋智慧現金卡這個方案,大部分的部隊現在採用的是現金卡,只有少數像是在Parris 島的海軍陸戰隊是用有密碼保護的智慧現金卡。

美軍不只積極的處理這個讓士兵以及軍官都很頭痛的問題,還非常「科學」地測試不同方案,不依靠自己的想當然耳去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兩點,我真的非常的佩服。美軍當然還有其他讓我折服的地方,但再說下去,就扯遠了。

總而言之,這種「防失竊小卡」,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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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識

以前在讀Nancy Cartwright的東西時,不是很懂她為什麼會從How the laws of physics lie這樣的題目,一路走到現在,在做evidence-based policy的研究。

��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Cartwright在how the laws of physics lie還有the dappled world裡面的論述,把我既往的諸多觀念都給推翻了(物理定律沒有放諸四海皆準,他們常常說謊),�以致於那時我逢人就傳教Cartwright的論證。但evidence-based policy making,這題目看起來,就非常的沒有顛覆性,政策制訂得要有證據、實證經驗去支持,這不是常識嗎?哲學性到底在哪裡?跟她過去的研究有什麼關連?當時的我實在是太聰明了,完全看不出來。

後來讀的更多了一點,慢慢才理解到,Cartwright早期思考的問題,很自然的會讓她的研究發展到因果關係那邊去——如果認為我們可以透過幾條基本物理定律就擁有全世界的想法是錯誤的,我們又該怎麼瞭解這個世界?——Cartwright找到的答案顯然是說,所以我們要去想要怎麼樣hunting causes and using them,而到底怎麼樣捕捉,捉到的才是真正的「因」,抓到了「因」怎麼影響「果」之後,要怎麼把這套結構應用到還有其他的因素交互影響的情境,這些也都是大問題。

但,最近更大的領悟大概是,evidence-based policy 不是常識。很多政策其實是hsiangdanranger-based policy ,翻譯成中文可能有點聱口——以想當然耳為基礎之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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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行真的如隔山

 以前對隔行如隔山可以隔到什麼程度,我的想像約莫是數學家與史學家溝通或許會有困難,但是數學家大概可以和物理學家進行有意義的溝通。但後來,我才發現,隔行如隔山,那一行,遠比我以為的要來的窄的多了。不只我的數學家朋友聽不大懂我的理論物理學家朋友在幹嘛(我以為都很「數學」阿),其實連哲學家都未必知道別的哲學家到底在研究什麼。

最近這幾天有篇文章,在我小小的同溫層裡不斷的被轉載。大意就是,有位在美教書的中國籍的教授開除了自己的學生,失望之餘,她寫了這篇文章解釋,為什麼自己最後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整篇文章寫的懇切,適合搭配著韋伯的學術作為一種志業一起讀。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位教授專業並非語言哲學,文中一段提到維根斯坦的Tractatus之處,詮釋的方式,非常有問題。

她說道:

在做學問上,「凡你能說的,你說清楚;凡你不能說清楚的,留給沉默。」(維特根斯坦,Tractatus)在一知半解的時候,你胡說,那叫「擴散無知」,是害人、誤導,是浪費別人生命。

但Wittgenstein未曾說過這句話。我想這句話大概是想要講Tractatus中的Proposition 7: Wovon man nicht sprechen kann, darüber muss man schweigen. “Whereof one cannot speak, thereof one must be silent.” 當無法言說時,必須靜默。所以,單就是「引用」來說,這位教授在文章如此書寫,已經構成了「『擴散無知』,是害人、誤導,是浪費別人生命。」

其二,對Wittgenstein的Tractatus稍微有點瞭解的人都會知道,這個Proposition的詮釋雖多,但要能與其他諸多Propositions相互呼應的詮釋,並沒那麼多。而將之詮釋成這種做學問的道德,很遺憾的,大概不是其中之一。所以,再次的,這是「『擴散無知』,是害人、誤導,是浪費別人生命。」

套這句「凡你能說的,你說清楚;凡你不能說清楚的,留給沉默。」,我其實不大懂,為何不就清清楚楚地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論語.為政第二.十七》就好了。為什麼要刻意引個在中文世界不大知名的Wittgenstein,而且還引錯呢?

至於這個Proposition到底真正是在說什麼?Philosophy Now的這篇文章介紹的很不錯,我就不再多言:

When everything that can coherently be said about everything has been said, there remains the unsayable, or at least the unsaid – and perhaps also the not-to-be-said, whether from disinclination or prohibition. ‘Mystical’ in English and mystisch in German, from the Greek, have all four senses. The root of ‘mystery’ is muo, ‘to close or to keep shut’, used mainly of the eyes or the mouth, and there are obviously several reasons why one might keep one’s mouth shut. On the one hand, one might have nothing to say. On the other hand, having something to say, (a) one might not be able to think of the words in which to say it; or (b) one might wish not to say it on some particular occasion or perhaps ever; or (c) one might be forbidden to say it, or have sworn not to do so. The Greek Mysteries were mainly of this last sort: there was a communicable doctrine, but it was esoteric, and insiders were enjoined not to speak of it to outsiders. (It is said that when one of the Pythagoreans revealed the incommensurability of the square root of two, the others threw him off a cliff.)

Schweigen (‘be silent’) has elements of all these senses in German but, especially in conjunction with darüber, also some additional overtones. One of the overtones is musical: schweigen as used of a musical performance is to end or to cease: it stands for the falling-silent at the conclusion of a work – for completion, for satisfaction, also perhaps for regret. It is a powerful last word for a book whose structure, according to Erik Stenius, is musical. (There is nothing contradictory in the idea that it might be both religious and musical, like a Bach chorale.) Schweigen however also stands for a sort of civilised reticence: there are things one doesn’t say, that one doesn’t draw attention to, that one passes over in silence. And then there is the silence of the Law: darüber schweigt das Gesetz; “about this the law says nothing” – here you are free to draw your own conclusion, to do as you please. Kant’s project in the first Critique seems to have been (among other things) to show that there are limits to reason and hence concepts that escape its law – concepts that we can adopt as regulative, that we can cherish as grounds for hope. Similarly Wittgenstein’s project in the Tractatus is clearly to show that there are limits to language and to its law. Wittgenstein wrote to Ludwig Ficker that the most important part of the book was the part that was not written. As I once put it in another context, “instead of being primarily concerned with what logic and language include, Wittgenstein by this account cared about that only because it showed what they exclude; rather than drawing the outer boundaries of speech, he was drawing the inner boundaries of silence.”

Tracta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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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哲學使人耳聰目明?

Fig 1. 說讀哲學跟吃撒尿牛丸一樣讀了之後考試都考一百分根本是詐騙?photo credit & article link: Quillett

如果要問我,作為一個(截至目前為止依舊在象牙塔裡討生活的)所謂的專業哲學家,最討厭被問的問題,又或者是被貼的標籤是什麼,我大概會說是「讀哲學是不是會讓人變聰明阿?」、「你這麼聰明,一定是因為你讀哲學」

這問題讓我非常厭惡是因為,「變聰明」這種問題,如果我們講的是思考速度上升、思考的問題難度加深,這應該要問心理學家、教育學家。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要做實驗,去檢驗到底學哲學之前跟學哲學之後,到底在這些層面上有沒有什麼顯著的改變。很遺憾的,目前全世界大部分的哲學系連t-test在什麼情況下可以做、要怎麼做,都沒有教,更遑論更細緻的統計實驗方法。我會對此略知一二,單純是因為我有修過心理系的統計與實驗課程,與我的哲學訓練毫無關連。

我對這個問題感到厭惡的第二個原因來自於背後的預設——哲學作為一門學科,可以提供其他學科無法提供的思考訓練,讓人思考的更深入。如果今天我們談的思考的更深入,是哲學中的經典課題,像是自由意志存不存在、到底所謂的「我知道X」是什麼意思、道德義務究竟是什麼,那我部分同意,哲學有其特殊之處,可以幫助人在某些課題尚有更深入的思考。但這就跟歷史系的歐洲中古史會教授其實封建體系(feudalism)是後人創造出來的詞彙,根據學者考證,feudal這個形容詞其實17世紀才出現feudalism甚至是19世紀才造出來的詞,到底中古時代的附庸(vassals)與領主(lords)的關係為何、怎麼互動,其實還需要更深入發掘。用一樣的論述,我可以進一步在把例子換成化學、物理學、數學等等的領域,也就是說,在「可以提供其他學科無法提供的思考訓練」這點上,每個學科都是如此,哲學一點特殊之處也沒有。

如果說,「可以提供其他學科無法提供的思考訓練」指的是「更具批判性的思考」,那我必須說,首先,我根本不大瞭解,什麼叫做「更具批判性的思考」。善意的猜測,所謂「更具批判性的思考」,大概是指更能找到思考、推論間的謬誤等等的。如果如我所猜測,那我必須說,這還是需要透過做實驗才能證明,這不該問哲學家。如果不做實驗,要我按照我自身觀察到的現象來回答的話,我只能很抱歉地說,依我的觀察,很多念哲學的人並沒有展現這些能力。就以我轉貼的這篇文章舉的例子來說:「很多大學讀哲學系的人在GRE、LAST考試分數很高,所以讀哲學可以讓人變聰明」,首先,我們有的經驗證據是「分數高」,不是「變聰明」,這兩邊談的是不同的東西。其次,大學最初級的統計都會教「兩個事件相伴隨發生並不一定表示這兩個事件間有因果關係」,每年的X月X號吃生日蛋糕,每吃一次蛋糕,我就老了一歲,難道蛋糕有個魔力,導致我老一歲?但很多鼓吹念哲學對思考有幫助的人,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地說法其實跟吃蛋糕導致老一歲一樣荒謬。我觀察到的思考謬誤,並不限於此,還有像是只要看到一點「滑坡」就說「謬誤」的這種奇異的「批判」。

真的要我猜一猜,為什麼哲學系學生在GRE跟LAST的成績好的話,那我會這樣猜,第一,在美國,想要念哲學研究所要考GRE,只有少部分哲學所不要求GRE,而且江湖傳聞GRE分數很重要,所以分數要考高,如果是念數學、生物的研究所,就我所知GRE的字彙部分隨便考也沒關係,根本沒人在乎(有趣的是,根據Duke哲學系公佈的資料,他們收的學生在GRE的數學部分平均成績是157,台灣人的GRE成績在這部分,大部分都可以考170滿分,我可以就此推論台灣人平均而言,比duke哲研所的學生聰明嗎?)。第二,美國的教育體制中,大學階段沒有醫學系跟法律系,那都是到研究所階段才有的,所以大學時要找別的系去讀,之後才能申請醫學院、法學院,很多本來就是想要念法學院的人的很可能就這樣選了哲學系當中途之家(有些哲學系有法律哲學系的師資,許多倫理問題、如何認定因果關係等等的課題,也與法律實務算是有所相關)。也就是說,我會猜,考試成績與大學主修哲學間的相關性來源,其實是selection bias,一開始選到的樣本就偏誤了。那些對哲學研究所、法學院沒興趣的學生去考GRE或是LAST,我猜,大概分數也不會很好看吧。但,這都是猜。但我提出的猜測,還是比讀了哲學有如吃了撒尿牛丸一樣讓人好聰明好棒棒來的好吧?

如果念哲學不能讓人變聰明,那念哲學幹嘛?念身體健康不行嗎?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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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logy還是apology?

 我不是徐重仁,我當然不知道徐重仁到底有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是錯的、覺得要向台灣年輕人道歉。在諸多公關操作之下,徐重仁砸下了重金,似乎是想要營造出個我真的欠台灣年輕人一個apology的感覺。但是這些斧鑿,似乎又過了頭,讓人覺得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想要給個道歉,他其實只是想要為自己開脫、辯解而已。 

有趣的是,雖然apology在英文中目前最常見的意思是道歉,這個字最早的意思卻與道歉一點關係也沒有。apology這個字是從古希臘文的apologia來的,apo的意思是遠離,而logia這部分則是從logos語言轉化來,最早的意思是「自辯」,會用到apo這個字首來構詞而不是auto-(自己的-),大概是要強調用言語來幫自己「遠離」指控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哲學史上最經典的apology,大概就屬柏拉圖所寫的自辯篇對話錄。這篇對話錄最主要的內容在於蘇格拉底到底為什麼最後被判死刑,整個對話錄就集中在他被指控了什麼罪刑,以及他自己的答辯之上。簡單而言就是,喜歡在廣場上問自稱什麼都知道的名嘴們問題的蘇格拉底,被諸多曾被他問到啞口無言的名嘴以及達官貴人們記仇,他們因此推派代表,控訴蘇格拉底毀壞年輕人的心靈、不信奉雅典的神明外還企圖引入新的神明。面對這三個指控,蘇格拉底沒有道歉,反而自辯,認為自己每天這樣費盡唇舌幫大家做做頭腦體操,雅典公民應該要付他點錢才對,怎麼會是要放逐他呢?最後的結果就是,蘇格拉底被判了死刑。其後他選擇遵守雅典的法律,喝了一種由hemlock(毒芹?毒紅蘿蔔?)作成的毒藥而亡。

回到apology這個字,根據一些字源學家的考證,作為自辯之意的apology出現在英文世界的出版品的年代,目前我們所知最早是在1533年時。雖然在1590年代已經有人誤用成道歉之意,道歉變成apology最常見的意思要等到十八世紀。

總之,如果徐重仁要迴避到底他在道歉還是自辯這個問題,簡單,就說I’ve given my apology!就好了。這樣不是好棒棒嗎?

是說,難道只有我覺得,最恐怖的事情是一個企業的領導者說出自己當年領9000多塊月薪而已嗎?會說出這話有三個可能性,其一是,該領導人連基本的經濟學知識都沒有;其二是,該領導人記憶力出現嚴重問題,十幾年前領這個錢過超爽都忘記了;其三是,該領導人自以為年輕人智商低落,隨便講個自己當年才領9000生活很辛苦,就可以招募到一群以為自己真的是爛草莓的年輕台奴來剝削。

不管是那個可能性,我覺得,都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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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哲學課,一切都會不一樣?

很多跟我沒那麼熟只知道我是念哲學的人,常對我對推動哲學教育到高中甚至是國中這件事情意興闌珊感到很訝異。

我也曾覺得推動哲學教育很重要,覺得每個人都應該讀點哲學。但後來發現,其實很多人讀了哲學以後,腦子還是不怎麼好使。不好使到,遇到問題,常常就只會說「你這樣是XXX!」,而XXX為什麼不好,又不說個所以然。在這圈子裡久了,也知道有些哲學系的教授,也是汲汲營營、利字當頭,甚至有世界知名,專門研究全球正義(global justice)的教授,趁著開研討會的時候,利用自己的名氣與地位,接近不只一位它校女研究生,到處留情,非常諷刺。這樣不就是利用自己的地位去剝削女學生(既然是它校學生,就不是自己的學生,就不構成師生戀。讚!)?也有哲學系的教授因為下載兒童色情影片被迫提早退休(其實還有在自己在學校內的辦公室招妓,但兒童色情影片是被逼退的主因)。有時聽到那些好像台灣教育只要加進了哲學課,世界就會不一樣的話,只能一直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微笑就好了。    

就拿這英國名校倫敦大學亞非學院(SOAS)的學生組織的活動來說,學生說他們的哲學課課程「太白了」,學校應該要把康德、笛卡爾、柏拉圖從課程中拿掉。哇,哲學系學生耶!哇!太有正義感了!還知道要批判課程太白耶!那,按同一個邏輯,是不是以後都不要教統計了?因為高斯是白人。做統計檢定也不可以用Fisher’s Exact這些白人發明的東西?這些學生,沒上過哲學課嗎?他們上過,但他們還是這麼蠢。

亞非學院的學生要求哲學課應該著重在非洲與亞洲哲學者的學說

蠢有三個點。第一個點是,歐美哲學系課程確實普遍有又白又男的問題,但要改變,也不是如此吧。並不是所有西方思想家的學說都可以在其他文化中找到可以相互呼應的思想。要政治正確到這個程度,那有太多東西都不能在大學中教了。第二個點是,白人這個概念是非常近代的概念,用這個概念套在柏拉圖這些人身上有些荒謬。我的藝術史學家朋友就告訴我透過立竿見影算出地球直徑的Eratosthenes可能曾住在一些希臘城邦,但他是從Cyrene(現在的利比亞)來的,之後跑到亞利山卓(現在的埃及)當圖書館館員,請問Eratosthenes是什麼人?阿拉伯人?希臘人?北非人?不管是哪個人,都是後來的人創造的概念去套在Eratosthenes上的,他自己根本就不會有這種認同。第三個點一樣是我的藝術史學家朋友告訴我的:「地中海沿岸的人」(Mediterranean)並不總是被當作「白人」。近代歷史上就曾紀錄過在1890年代,曾經有十一個西西里人因為不是白人這個理由,在美國被殺害。而另一個朋友也補充,以澳洲來說,當年實施白澳政策時,希臘人是被排除於「白人」這個範疇的。也就是說,這些學生不只沒意識到他們在用後來才創造的框架去強加在不該強加的領域,他們連到底一般而言,從歐美社會的觀點來說,哪些人算「白人」都搞不清楚。

我的藝術史學家朋友沒受過專業哲學訓練,她的專業領域是歐洲木板印刷的書籍,但她的批判思考能力顯然是比SOAS這些念哲學的學生好。既然唸哲學可能腦子依舊不好使,而唸歷史也可能培養出非常好的批判性思考的能力,培養批判性思考就不能作為抬高哲學重要性的理由。要說有沒有學過哲學最大的差別在哪,我會說,其實就是對一些很有名的哲學問題的攻防比較熟悉,對一些常見的邏輯謬誤會比較敏感,就像是學打太極拳,學一段時間可打打套路,跟從沒學過的人比起,當然看起來比較厲害了一點。只是換了場地、換了過招的對手,真的上場打,能不能活用所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比方說,很多人現在只要看到「滑坡」,就會很興奮地說所以這個論證有「謬誤」。不用腦,學什麼都無濟於事。

這些人文社會學科的學生推動的「政治正確」活動,用我藝術史學者朋友的話作結的話就是:

‘Racial distinctions are arbitrary, and applying modern interpretations to classical antiquity–especially for these purposes–seems irrelevant at best and harmful at wo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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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羅肥功效

一直都想要開一個能夠放一些跟自己所學有關聯的Blog,因此,在某天頭腦撞到、短路後,就想到這個站的站名,並且開了這個站。

如果沒意外的話,這裡應該會是一個以愛智慧(philosophy)課題為主的小農場(畢竟都叫歐羅肥了),當然也會有一些不是的。

反正,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