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坦抽譯本

 最近因緣聚會之下,意外獲得了一本免費的利維坦中譯本(朱敏章譯/商務出版)。本來只是擺在書桌上沒有特別想要去翻動的意思,但見這本中譯本的頁數(296頁)遠低於我手上的牛津編輯過的版本(不含導讀與引索也有475頁),便好奇了起來這本中譯本是抽譯了哪些篇章。

一翻才發現,這個中譯本,某意義上確實是抽譯,只是不是我以為的那種抽譯…

以知名的第十三章on the natural condition of mankind as concerning their felicity and misery來說,第二段的setting aside the arts grounded upon words, and especially that skill of proceeding upon general and infallible rules, called science 只翻出了science的部分,譯作「但於此須將科學之技能除外」。後面的第四十三章on what is necessary for a man’s reception into the kingdom of heaven也是從第一段開始,就有無數漏譯though it be the command even of his lawful sovereign (whether a monarch or a sovereign assembly) or the command of his father 翻作「則其他縱係君父之命」,whether a monarch or a sovereign assembly完全略過。難怪這個中譯本可以打破我對譯本通常會比較厚的認知,只有不到三百頁。

除了「抽譯」的問題之外,第十三章的開頭兩段的翻譯也有許多微妙之處for prudence is but experience被譯作「蓋人之精明,由於經驗」、That which may perhaps make such equality incredible, is but a vain conceit of one’s own wisdom的That which may perhaps make such equality incredible被翻成了「人之所以為至於他人者」(incredible!!!),而後面的but a vain conceit of one’s own wisdom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會翻譯成「實為一種自滿的假設」conceit是excessive pride in oneself,翻成妄尊自大才比較正確吧,到底何來的假設呢?

倒不是說,我認為這個譯本毫無可取之處,單就文字流暢度來說,這個中文譯本比起現在坊間常見的中皮英骨要來得好得多,如果不是我為人惡劣,把原文拿在旁邊對著看,我不會發現這些問題。但,這個,我不會發現這些問題,就是問題。

Hobbes寫的雖然是英文,但他的英文句構還是受到許多拉丁文的影響,對現代讀者來說不是那麼好懂,許多的片語現在也比較少見了。推薦有興趣想要好好讀讀Hobbes的朋友考慮考慮參照著前劍橋教授Jonathan Bennett放在他的網站”Early Modern Texts”上的「英英」譯本,一邊讀Hobbes,一邊也可以學學Bennett的英文,一舉數得。

續Roe v. Wade – justifications and their moral plus legal implications

 美國最高法院最近推翻Roe v Wade一事,對我來說,除了其對女權在實務上必然帶來的衝擊之外,更讓我輾轉反覆的,其實是論理層次的問題。

我關心的「論理層次」,是指支持以及反對墮胎的論證具體所引用的理據。我之所以關心這個問題,主要原因是因為,支持墮胎與反對墮胎不是只有一個方式,但是不同的理據的強弱以及各自會遭遇到的困難不盡相同,因此,即便是支持墮胎,要也要非常小心自己支持墮胎的理據會不會「引狼入室」,被用來支持一些自己不想支持的行為。好比說,殺嬰(infanticide)。

怎麼說呢?

我們可以從反對墮胎的經典論證架構看起:

前提

一) 人皆有生命權

二) 人皆有身體自主權

三) 生命權遠較身體自主權重要

四) 胚胎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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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

一) 因此,胚胎有生命權(根據前提一與前提四)

二) 婦女不能訴諸身體自主權來證成其侵犯胚胎生命權的行為(根據前提三與結論一)

針對這個經典反墮胎論證,一個很常見的回應手段即是針對前提四去做攻防。比方說,我們可以進一步區分人類(human)與具有道德人格的人(person)的。所謂的人類,只是任何在生物學意義上從屬於智人的生物,所以只有受精一天的受精卵,也是人類。但是道德討論上真正有意義的,是後者,是有有道德位格的人(person)。許多學者,像是Peter Singer,就認為要有道德位格,這個生物必須具有一定的認知能力,像是自我覺察的能力(self-awareness)、計畫以及在乎自己的未來的能力等等等的。

所以從Singer的角度看來,胚胎自然不是有道德人格的人,也因此,墮胎自然沒有侵害任何「人」的生命權。只是,由於Singer的論述奠基在認知能力,援引Singer的論述去支持墮胎的話,會導致殺害新生兒也是道德上可允許的的結論。這是因為,Singer所提及的這些認知能力,乍看之下要達成的門檻沒有那麼高(事實上,Singer就是用同樣一套標準去論述何以諸多動物有動物權的),但以目前我們對人類新生兒的認知能力的了解來說,新生兒要出生數週後才具備Singer所提及的這些能力,也因此,用Singer的論述去挑戰前提四,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接受殺害新生兒也是道德上可允許的此一結論)。Singer本人接受這個結論——殺嬰這個行為本質上是道德上可允許的(因為他們的認知功能根本沒有發達到會在意自己的未來等等的),我們之所以不接受殺嬰這個行為,是因為這會傷了嬰孩的父母的心。

Singer對於不雙標的追求,使得德國的學校邀請他去演講時,被大肆抗議(想想二戰時德國做了什麼,不難理解),要去普林斯頓接任教職時,學校的Trustee甚至威脅以後不再捐錢給普林斯頓。我作為一個內心小警總常常出來巡邏的卒仔,對他的的堅持,是真心誠意的非常敬佩。

雖然我可以理解Singer為什麼不覺得殺嬰本質上有問題,但我的「!!!囧rz」感,總讓我覺得這哪裡有問題。要支持墮胎,是不是用別的角度去論述,會比較好?

Judith Javis Thomson經典的A defense of Abortion,就是直接不去討論胚胎是否有無生命權,為了論述方便(for the sake of argument),她把這個前提通通讓給反對墮胎的那方,她大方「假定」,胚胎皆有生命權,即使是才剛受精一天的也都有。

Thomson的論述精闢在於,她不需要去處理什麼時候人類會有道德位格的劃界問題,她只要攻擊前提三就可以了:「生命權真的遠比身體自主權重要,重要到可以訴諸生命權去侵害他人的身體自主權嗎?」倘若我們的答案為否,那麼,最最最重要的結論二,也就是「婦女不能訴諸身體自主權來證成其侵犯胚胎生命權的行為」,就會因為前提三失效,而跟著不成立。

這就是Thomson的經典思想實驗「拯救小提琴家大作戰」要達到的目的。在這個時想實驗中,小提琴家與被綁架的民眾都有完整的生命權,所以沒有什麼小提琴家到底是不是人的問題。Thomson藉此論述,即便小提琴家確實具有完整的道德人格、有生命權,他的醫療團隊也不能夠為了保全他的性命而犧牲掉別人的身體自主權。Thomson這個論述策略,就不會碰到Singer的論述策略會碰到的殺嬰問題。

我之所以會對Roe v Wade論理層次的問題感到如此焦慮,主要的原因在於,在哲學上,這些理據差異以及相關後果,直接立即的影響,其實也就只是學術討論的風向而已。但是在法律實務上,一樣的墮胎法,不一樣的論述,對實務會有不同的影響。

最近同事便告訴我,荷蘭的墮胎法規雖然在歐洲來說是非常自由開放,但荷蘭墮胎法規所訴諸的論理依據,並不是身體自主權,而是胚胎是否具備在母體外存活的能力(viability),這也是為什麼荷蘭目前允許婦女在24週前施行人工流產(胚胎通常要到24週才具備在母體外存活的能力)。不難發現,這個立法的邏輯,還是在胚胎是否已成為具道德位格的人上打轉。但是,是否具備在母體外存活的能力一事,不能單就胚胎發育程度決定,沒有保溫箱等等的現代科技,三十週的早產兒要存活下來也不是那麼容易。也就是說,在討論胚胎是否具備在母體外存活的能力一事,必須要將科技層次拉進來看。一但我們將科技層次拉進來看,不難推論,胚胎在母體外存活的週數並不是一個定值,而是一個會隨著未來醫療科技進步而跟著縮短的變量。荷蘭如此立法,按道理,未來荷蘭允許墮胎的週數也應該跟著下修。這顯然是一個任何關心婦女權益的人都不願意接受的結果,而這也是為什麼我同事目前手上的其中一個研究案,就是做科技進展可能對荷蘭墮胎法造成什麼樣的衝擊。

這次美國最高法院推翻Roe v Wade的裁決,也可以從論理依據的角度來討論。先前看了Ginsburg與當時還在最高院當clerk、有實際參與Roe v Wade 判例撰寫的Geoffrey Stone在芝加哥大學法學院的對談才知道,當時最高院其實考慮有兩個很不同的策略,一個是走隱私權,一個是走平權。之所以會走隱私權這個論述策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當時美國剛好在討論(吵?)平權修正案(Equal Rights Amendment),最高院不希望自己的判決被解讀為支持平權修正案,所以就走了隱私權策略,而不是Ginsburg認為理據上更為充分的平權論述。更加令人不勝唏噓的是,1923年就被提出的平權修正案,目前依舊沒有正式成為美國憲法修正案。

至於台灣呢?台灣的優生保健法還滿逗趣的,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閱,記得要連優生健保法施行細則也一併找出來仔細玩味。

 Roe v Wade at 40 對談 

非常精彩,強烈推薦每個對Roe v Wade與民主有興趣的人觀看。

尤其是Stone 當時有直接參與Roe v Wade,他分享的內幕映照Ginsburg對於「進步最高院」的保留,後勁很強。Ginsburg真的是個非常深邃的人。

雖然哲學界主流風向是支持墮胎,但也不是沒有哲學家反對墮胎,知名的R. M. Hare就從康德的倫理架構論述寫了一篇Abortion and the Golden Rule 。Don Marquis的Why Abortion is Immoral  也是墮胎這個議題上非常有名的一篇文章。我個人是沒有被他們說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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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e v Wade與墮胎權

哲學討論中常常出現雙方其實都支持某個立場,但不同意彼此對於這個立場為什麼比較正確的論述的情況。我看Roe v Wade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

在當代的哲學系訓練中,墮胎這個議題基本上不可能不談。一方面當然是因為這個議題本身非常的嚴肅,另一方面則是這個議題牽涉到諸多哲學討論(person的界定、right的範圍、不同的right相互衝突時該如何決定哪個right更加重要等等的)。

只是,哲學系的課程畢竟是著重在「哲學」上,雖然有些老師可能會稍微帶到Roe v Wade,給學生一點歷史背景,但Roe v Wade這個做為美國墮胎權的基礎的判決確切是怎麼論述墮胎權一事,會深入討論的並不多。如何的「不多」呢?先前午飯時間與已經是正教授的同事閒聊,提到Roe v Wade其實是奠基在隱私權之上時,作為生醫倫理學專家的同事也一臉震驚。如果你也感到震驚,那,你得到了。對,Roe v Wade中的論述真的很奇怪,怪到連RBG其實都曾指出,Roe v Wade從隱私權去談而不是從平等等角度去談,根本是埋下一個未爆彈,遲早會出事。

昨晚稍微看了一下外流出的草稿,心中百感交集——果如RBG所料,這份草稿的立論果然是衝著隱私權是否能推論出墮胎權而來。

Politico公布的外流草稿

然而,比較「進步」的媒體關於此事的報導,泰半集中在草稿中比較情緒化的用詞,像是什麼“Roe was egregiously wrong from the start”。這當然是很情緒化沒錯,但是Alito說的Roe v Wade的論述”exceptionally weak”也不是無的放矢。這邊最主要的問題在於,當初Roe v Wade直接把墮胎跟個人的親密關係、婚姻關係、是否使用避孕措施等等的行為都概括到隱私權的大傘之下,但是,親密關係、婚姻關係與使用避孕措施與否,並沒有牽涉到另外一條生命,直接將墮胎也跟這些行為放在一起談,非常奇怪。從這個面向來說,雖然我個人支持墮胎合法化,但我也認同Alito對Roe v Wade的批評。只是,在這個情緒沸騰的時刻,說這些可能只會讓我被哲學社群放逐吧。

Thales發大財

 思想在怎麼深邃的哲學家,也有盲目的時候,就連亞里斯多德也不能倖免。

前幾天因為 科宅導讀-知識娛樂 × 問題 × 夢囈與詩 的吐槽,去翻了一下亞里斯多德在他的政治學中到底是怎麼講Thales發大財的故事,不翻還好,一翻才發現,天啊!原來亞里斯多德也是眾多認為讀哲學的孩子只是沒有汲汲營營、一汲汲營營起來發起財來嚇死人的,嗯…蠢人(!),之一。

Thales發大財的故事,可以在Politics的1258b39這邊找到。根據亞里斯多德的說法,古早的古早,Thales因為各種窮酸,所以被大家各種覺得哲學根本一點用也沒有。為了要證明「哲學」其實很有用,只是大家懶得把「哲學」拿去賺錢錢,所以Thales就利用了他「大氣天文」方面的知識,在冬天時就先預測到來年的橄欖收成會非常的好。窮到不行的Thales,趁大家都還沒發覺到這件事前,就先跟Miletus與Chios這兩處的榨橄欖油機廠商用一小筆訂金把廠商所有的榨橄欖油機的承租權全部都先訂下來,等到橄欖真的如他所預料的大豐收時,因為他獨佔了所有的榨橄欖油機的承租權,大家只能任憑他宰殺,他開多高的價碼也都只能接受。亞里斯多德認為,這則壟斷市場大殺四方的小故事說明了哲學家只是不想當有錢人(尤其是透過壟斷這種很不道德的方式變成有錢人),哲學家如果真的要有錢,還不簡單嗎?!

這故事,坦白說,我也是因為科宅的關係才第一次把這個段落讀過一次(終於不再是道聽途說!感恩科宅!讚嘆科宅!拜託科宅以後也要繼續吐槽我!)。不過,讀著讀著,我越讀越覺得,還好我是現在才讀這個段落,因為我要是是在大學時讀,我一定會被亞里斯多德的正能量給蒙蔽了雙眼,跟著他一起覺得哲學家果然是無所不能,這實在是太盲目太愚蠢了啊!

想必,眼尖的讀者早就意會到,我為什麼把哲學跟大氣天文都放進引號中。這則故事,按亞里斯多德的寫法,是要寫說「哲學」很有用,但這整個發大財計畫,真正的關鍵並不是「哲學」(好比說,嗯…Thales的水是萬事萬物的根源的學說),真正的關鍵,是他的大氣天文知識啊!亞里斯多德自己都寫出來了,到底後頭的「只要哲學家想要,要變成有錢人也只是分分鐘的事」的結論到底是怎麼推論出來的!?

這個故事如果屬實,整個狀況應該是這樣:橄欖確切什麼時候可以收成,每年的時間其實也不是那麼一定,所以其他也有承租榨橄欖油機需求的人沒有跟Thales競價,使得Thales用相對低的價格就把某某時段的所有榨橄欖油機的承租權都鎖住了。這個行為,實際上就是在賭他鎖住的那段時間橄欖會不會長到可以收成,如果時間比較早或是比較晚,他都會喪失當初付的訂金(他沒有行使承租權的義務),因為這個賭法非常的time sensitive,所以其他人出價稍微出了幾輪後就不願意再出更高的價格也是很正常的,畢竟,輸掉訂金、什麼都沒賺到還倒賠的機率太高了。

這整個操作的精神,其實就是選擇權的buy call——用小資金去買「承租權」,如果到時候沒有結果,損失的也只是當初下的訂金,不用真的行使承租權,花一大筆錢把所有榨橄欖油機都租下來放在那浪費錢;要是賭中了,就能賺取可觀的轉租價差。

所以,這整個故事真正的啟發應該是:

聰明的人讀什麼都不會餓死,因為聰明的人如果真的要,一個move就可以自己悟道(1)如何找到發財跡象、(2)自創選擇權投資組合,用極小的單位翹動超級大的一個部位,以及(3)壟斷真正好。

跟,不用為做理論物理的朋友操煩的道理有87%像,因為人家自己就會山不轉路轉,轉去當Quant之類ㄉ(知名不具友人表示:現在要跟上時代,說 fin tech、data scientist)

另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啟發則是:投胎真的很重要。

這個故事仔細推敲下去,不難發現,Thales本人固然聰明,要是他出生在一個不講信用的社會,即便他洞燭到了先機,訂金給好給滿了,榨橄欖油機的廠商也可以直接退他訂金要他滾,自己提高租金發大財。

他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他運氣好,住在一個極度有契約精神的地方。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哲學確實可以提供許多精神上的養分,但要說因為哲學是思考之學,所以能夠成就所有可能,這也太撈過界了點。至少就我所認識的哲學界友人來說,我真的沒有認識可以這樣一發奮就發財的人,真的不是什麼非不能也,不為也的狀況,是真的無能也……(比方說,深知自己的無能,所以我自己從來沒玩過選擇權)

至於大家很熱切關心的哲學家友人投(ㄉㄨˇ)資(ㄅㄛˊ)狀況,根據當事人表示,他已經把leveraged的部位liquidised了,乖乖定期定額ETF,不敢再做發財夢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不到一個月就成功Know himself,這真的也是不容易,值得嘉許!

不過,不得不說,從我與同事都直接放棄發財,只求資產增長超過通膨這事來說,我們確實都跟亞里斯多德一樣,懶得把時間拿去研究怎麼發大財……

其他: 

我越看越覺得亞里斯多德八成根本只會教書不會做生意。說什麼Thales可以愛喊多高就喊多高,大家也是會評估說承租後拿去榨油的獲利是否可以接受,如果還要倒賠的話誰要去租,最後賠錢的還是Thales。

只會教書沒有關係,但踰矩去談自己不懂的商業投資就不好了。像我就很知所進退,從來不敢造次,給朋友經營上的意見。亞里斯多德,加油,好嗎?

最後,不免俗的,我們要來一起高喊一聲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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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 thyself

 前幾個月剛過四十大壽的友人兼同事,最近或是因為意識到自己還有體力可以為退休金打拼的時間所剩無幾,開始學起了「理財」。初聞此事,我覺得挺好的,四十雖然有點晚了,但從現在開始定期定額購入指數型ETF,放個二十年複利下來也是滿可觀的。只是,事情並不是憨人鴨鴨我所想得這麼簡單。

上週美股震盪劇烈,一天大漲一天大跌的,晚上時WhatsApp 各種叮叮叮「數據那麼好為什麼今天跌!」、「不是說貨幣緊縮怎又漲!我才剛空!」、「我是不是應該改做遠期選擇權」諸如此類的訊息不斷跳出來。到底為何股市菜雞才玩幾個禮拜就開始想這些有的沒的呢?我真心無法理解。

Fig 1. 友人情緒轉折示意圖

前幾天友人又瘋狂傳訊息,傻眼之餘,有情有義的我只好放下看到一半的Netflix,先安撫只是跌個六百點心臟就快不行的友人,告訴他這很好,一般新手都有新手運,他剛進場就知道market timing只有天選之人才能做,等於是直接略過了orientation week,馬上開始進入第一課「don’t’ try to predict market timing」,進度很快,讚👍!然後在分享一些我覺得很有用的基本心法給他,幫他安頓一下身心靈這樣。

「所以,這樣知道要怎樣做才可以控制好風險不要大盤只是跌個兩三趴就在那邊靠北靠木了嗎?」

「知道,我剛剛all in 10x leveraged NASDAQ turbo了!」

「⋯⋯⋯⋯嗯,好,很棒!讚!」

嗯,這則小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呢?我想,這則小故事能給大家的最大啟示莫過於,雖然有很多讀哲學的被酸錢途茫茫時會說,古早時代的Thales of Miletus 據說靠搞壟斷榨油機使用權也是賺了很多錢,讀哲學怎麼會沒錢途!但,事實證明,學哲學真的不會讓人學到怎麼理財,只有學理財才會讓人知道如何理財。會這樣回嘴的,哲學程度恐怕也不是太好。

培養健全的理財觀念不嫌晚,我們一起來喊聲好久沒喊的共勉之好嗎?

共勉之!

P.S. 我不是理財達人,我只是個打不過大盤就加入大盤的小廢廢而已,沒有什麼特別高明之處,請大家莫要誤會⋯⋯

2022年十月補記

我想,經過這幾個月來的下沖再下沖,友人一定深刻認識到誰是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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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職涯二三事(四):學術出版與風險控管

 學界一直以來都是僧多粥少,只是這幾年來,狀況越來越誇張。2010年左右,都還有不少人可以靠著博士學位就拿到第一份工作,但到現在,即便我們談的只是博後的職缺,新科博士的履歷上倘若沒有個一兩篇正式發表出去的文章,要拿到面試都有困難。

有些地方大概是著眼於此,為了學生的就業競爭力好,所以有必須先出版多少多少篇論文才能申請博論的規定,給予學生很明確的數大就是美的指示(我聽過最誇張的是要四篇正式出版才放人)。但是,同樣是為了學生的就業競爭力好,不少一線program 給學生的建議是不要發水文,「要,就賭一發大的!」

這兩種策略完全不同,可以爭取到的機會也不盡相同。會給學生要就來一發大的建議的地方,當然是看不起水文連發的人,而喜歡衝高文章數的地方,也未必就欣賞精雕細琢的哲學(那些地方通常比較在乎impact factor,ㄏㄏ),價值取向差異太大了。兩者唯一的共通點在於,無論如何,都至少要有一篇文章。

我不想要針對價值取向多做討論,這個畢竟是很個人的事情。我只想針對「風險控管」這個面相來分享這些年下來我所聽到的、觀察到的,以及自己經歷到的狀況。

會從風險控管的角度來談,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一篇文章是否能夠順利發表出去,運氣真的佔比極大。一模一樣的文章,給哲學立場相近的人審到跟給哲學立場大相徑庭的人審到,結果完全不同,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但是這個沒有什麼好意外,意味的可能是文章又要多流浪數個月才能找到一個落腳之處。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這樣等。

以英澳博士學程來說,表訂的時程基本上就是三到四年,也就是三十六到四十八個月而已,時間風險耐受力無法與美國學制比較。在這樣的情況下,在英澳這種學制下要確保畢業前就已經有出版,就要非常小心地打聽期刊審核的時間長短。

一般來說,送審後主編若沒有發desk rejection,那就會進到找外審階段,這階段要多久有點看運氣(大家都拒絕的話也只能摸摸鼻子繼續往下找),順利找到外審後,這階段通常會給外審的學者兩個月的審查時間,整個流程如果都沒有任何誇張的延誤,審查結果大概三到四個月會出來。如果不是拿到accept without corrections 或是rejection,而是像是accept with minor corrections或revise and resubmit,那期刊通常會給一到兩個月的改稿時限,然後再進入第二輪審查。坦白說,三四個月就有第一輪結果運氣要非常好,五個月算是正常。

但是,有些圈內公認的好期刊,行政上真的是糟糕至極,第一輪的審查結果可能要等八九個月才等得到,等到的結果可能還是未必公允的rejection。這些期刊好歸好,但就真的不是那麼適合時間風險耐受力較低的人投。哪些期刊應該先避開,可以多詢問圈內的先進,大家一定都有被陰的經驗。

這也是為什麼book chapter與期刊的special issue這兩個看似人畜無害的東東,博士生階段也不能亂投。book chapter與special issue雖然也都屬於正式學術發表,但在行政實務上常常會出現某某大師大拖稿,以至於交稿後過了一年兩年還是不知道出版審核的進度到底到了哪裡、全部人等一個人的狀況,這對急需正式出版來證明學術能力的人來說會非常的傷。當然,如果今天討論的狀況是負責主編的學者人人都說讚,不會容許拖稿小壞壞作亂,那情況自然不同。只是,在不認識主編的狀況下,投book chapter跟special issue真的賭很大。我有過稿件送出的隔天主編就寫信說接受的經驗(這是風險以外另一個不那麼推薦博士在學學生投book chapter跟special issue的原因:業內大家都知道這類出版「未必」有外審,有時只要主編說好就好),也有被主動邀稿的主編放置play超過一年的經驗。

時間是很殘酷的,我們能做的,只有按照自己的風險耐受力去選一個比較符合自己的價值觀的策略。其他能夠琢磨的地方,真的很有限。

又,因為時間真的很殘酷又很有限,大家要好好思考事情的輕重緩急,好好把它花在刀口上呀。

回覆廖顯禕對於Book chapter and special issues的a publication is a publication看法

廖:「我覺得重要的是被接受,就可以寫在CV上forthcoming了。什麼時候真正出版沒差吧。某某大師大拖稿就給他拖啊」

我理解顯禕你的意思,但是我這篇分享主要是談「風險控管」,所以我預設的價值取向就是being as risk adverse as possible。

舉例來說,台灣現在還是有很多學校不接受「博士論文通過證明」,一定要有正式的「畢業證書」,我就有朋友因此受到影響。

我不確定Michigan 是怎樣,但英國跟澳洲就我所知,有非常多學校的畢業證書只會在「畢業典禮」時發放,所以往往博士論文通過的時間會跟拿到畢業證書的時間有gap,我朋友就因為這樣無法如期起聘。

這聽起來很扯、很前現代,但有些地方的制度就是如此的扯、如此的前現代。

回到論文發表上,under review的invited article在status上就不是已經發表出來的文章,所以,以有明確的「你必須要已經有x篇發表」規定的vacancy來說,那篇作品就是不能列為「已發表」。我最近就有看到有個葡萄牙的學術機構開的博後缺的essential criteria中有 at least two publications in peer reviewed journals。這也是為什麼,我雖然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依舊不會建議博士生投稿special issue, book chapter。

然後,update一下我上次提到的那篇invited book chapter,我寫了三次以上的信問主編現在的進度跟狀況到底是怎樣,主編完完全全沒有回我任何一封信,跟一開始邀稿時的秒回完全不一樣。現在兩年過去了,springer的系統上顯示review process 依舊是50%…

兩年。

所以,三十八週過去了,我還是堅持我當時的看法,我不建議學生在博士班階段投special issue跟book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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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職涯二三事(三):屬於自己的機會

 在找工作一事上,我犯了很多錯。

在找工作的焦慮情緒底下,每次看到自己想爭取的機會被履歷看起來不如自己的人拿走,說沒有負面的情緒是不可能的。但在自己也拒絕過別人幾次後,我慢慢體悟到,其實找工作跟談戀愛有諸多相似之處。不是有錢、考試都考第一名就一定能夠獲得你喜歡的對象的親睞。有的時候,你我雙方真的都是好人,但就是不合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找工作也是一樣。很多時候人家要的不是能力最好的,而是他們確定可以相處的來的。而雞掰如我,有些地方在我還沒拿到畢業證書時就給了我助理教授的offer,我卻因為考慮到教學負擔太重以及其他因素而拒絕他們。我自認的磕磕絆絆,其實很大一部分也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以為的工作難找,其實是我想要的工作怎麼那麼難找。

意識到找工作其實應該從「匹配」、「合拍」這個角度思考後,我對很多很多事情都釋懷了。在情緒之中的我,當年看到期刊發表都是發在我完全沒聽過的期刊上的同期新科博士竟然拿到歐盟的某某fellowship時,心裏滿滿不是滋味。但現在跟這個同期的同事有點接觸後,不是滋味的情緒變成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初如果是我拿、去到那個我以為我會喜歡的單位上班,我現在應該每天都想死,因為他們的研究品味與偏好跟我差太多了,我的品味光譜還是比較傳統一點。

從這個角度看,我也能理解為什麼有些缺最後不是給「我認為」的比較好的人。在我的價值觀中,以倫理學來說,有一篇在Ethics上勝過有十篇在Journal of Medical Ethics,因為要能上Ethics的文章真的要寫得很緊緻,哲學性也強烈,但是Journal of Medical Ethics有許多文章是非常應用取向,只是套用某某理論去談某某醫療倫理議題而已(我稱之為食物處理機式論文),每一節的邏輯關係不是那麼環環相扣,哲學性也不是很強。但今天如果開缺的單位是醫學研究中心,他們很可能要的就是可以大量生產各種ethical guidelines 、ethical framework的人,而不是一個可以跟P. F. Strawson筆戰 moral responsibility 的人。畢竟對許多醫護人員來說,他們要的是很實際的「我在臨床遇到這狀況該怎麼做」,而不是「我該怎麼去證成我遇到這個狀況該這樣做」,後者是吃飽且有閒的人才會有的需求。

這個匹配與合拍的角度也可以很完美地說明我花了整整一年才學到的一課——必須花極大心力去迎合的缺都不是屬於自己的缺。大部分的博後缺都有綁定研究計畫,而這些研究計畫通常是兩到三年,所以很多缺都會要求申請者要提供一份研究計畫書,讓計畫主持人評估申請者是不是即戰力,可以一上任就開始數p。當時有幾個我很想爭取的機會要做的東西跟我博論有點關聯,我花了很多心力在回顧相關文獻還有思考我可以怎麼從我的博論研究計畫延伸過去,但我沒有意識到,如果我必須花巨大的心力才能寫出一個有模有樣的研究計畫,那就表示我對這個題目不夠熟,明眼人看一眼就知道了。甚至,可能根本cv這個關卡就被刷掉了,因為普天之大、工作之少,總是會有人就是做那個題目、早就有相關的期刊發表。

放到助理教授的職缺來說,這個道理也是適用。以倫理學、後設倫理學、政治哲學、應用倫理學來說,這幾個領域雖然高度相關,但這幾個領域真的不一樣。當一個缺要求area of specialisation是政治哲學時,他們的意思是他們要的是已經有或者是即將有政治哲學的期刊論文的人。如果只是博論中有討論到一點政治哲學的東西、有能力教教大學部政治哲學課的,這最多只能說是area of competence,這不一樣。以目前普遍一個缺會有超過一百個申請者的狀況來說,我殊難想像這一百個人裡會沒有任何一個人的aos 就是政治哲學,所以必須考慮其他有擦到邊的人。當然,我也聽過單純是審履歷時發現「這傢伙滿有趣的,不管,考慮一下!」的故事,但在時間成本也是成本的情況下,我現在不願意去賭這樣的機率。

我當時也花了許多時間在這些不屬於我的機會上,而我會一直反覆琢磨、檢討這件事情,最主要也是跟時間成本有關。找工作有太多不是操之在己的因素,唯一一個稍微比較能主導的,也只有期刊發表(但投過期刊的也都知道其實peer review process 也是各種講運氣⋯⋯)。一直花時間在不屬於自己的機會上,寫論文的時間就會被壓縮,而沒有論文的產出,就意味著自己的履歷沒有改善,今年差一點可以拿到面試的機會,到了明年可能會變成差兩點,後年則是,恩。也因為這樣,我現在比以前更痛恨人浪費我的時間。算是一種學術PTSD吧。

其他:

雖然我這樣酸Journal of Medical Ethics,但它也是有一些有趣的文章,是很頂尖的醫學倫理期刊。只是普遍來說,刊在上面的文章,哲學性真的無法跟Ethics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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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寬的開趴篇

 親愛的M,我知道你喜歡歐陸哲學的 fu,覺得我們英美分析的太過白話沒文化,讀起來怎麼都沒有滋味。但小妹我必須說,青菜與蘿蔔,各有各的好。誠然,我們英美分析的路數,就是白話白話大白話,除非必要,否則決不使用詰屈聱牙的術語,沒有朦朧美,但這白話文還是可以有好滋味的!以下是小妹示範白話之美,特別為您翻譯的柏拉圖《開趴篇》重點片段〈愛不到的蘇格拉底〉(217b-d),希望您能給我們英美分析一點機會!

symposium 217b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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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隨便啦,大家聽著喔,有天啊,蘇格拉底跟我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一起而已喔。我想說他應該會單刀直入開始撩我吧,想到就GGININDER!!!

幹,結果沒有。他就在那邊講那些他平常就在講的五四三,然後就回家了。

幹這樣不行,所以我就約他一起去體育館一起運動一起玩裸體摔角。運動了、裸體摔角了,而且旁邊沒人喔,幹他還是不幹我!

好!既然這些戰術都失敗,沒關係,那我就直接來。我要堅持下去,看到底是怎樣!所以我就約他跟我一起吃晚餐,弄得好像他才是要被調教的小愛人一樣。他是也沒有馬上答應,但最後還是說他會來。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說他吃完就要回家,我就讓他回家了,因為我覺得自己這樣真的很羞羞臉。不過!我沒有放棄我的計畫!我持之以恆繼續邀!第二次晚餐,我就故意一直讓他講,講到忘記時間,等他注意到說要回家時,我就說太晚了啦還是睡我這邊吧。然後他就弄一弄,睡在他吃晚餐時躺的那張躺椅上——那躺椅⋯⋯就在我的躺椅旁邊喔♂ ♂然後⋯⋯這房子,就睡我們兩個人而已喔♂ ♂

欲知Alcibiades究竟有否成功與蘇格拉底進行蕉流,且待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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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界的衰亡?

 親愛的Z,上週你問我學術界是否在衰亡,我人在外頭,打了個哈哈說當然,沒能細想細說,這幾天仔細思索後覺得,我當下的回答不大對。

衰亡與否,這是需要比較的。要得出結論要參酌不少檔案,這點或許有歷史背景的你更有能力理出頭緒來。

我能跟你分享的,性質比較是關於目前歐美學術界的一些軼聞與觀察。但我想,或許你真正想知道的,也是這個?

我可以理解,很多時候我們會因為當下身處的環境有許多的不愉快,所以將希望寄託於他方。但是不管是哪個環境,人性都是差不到哪去的,只是因為制度上的差異,所以展現出的樣態不盡相同而已。

以我待得比較久的澳洲來說吧,澳洲高教商品化的程度不是台灣人可以想像的。由於澳洲連年刪減高教資源,所以即便是澳洲八大(group of eight,不是台灣的八大),都需要仰賴國際學生的學費來彌補資金缺口。仰賴到什麼程度呢?以澳洲國立大學(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來說,只要你願意多付錢唸他們的大學預科班,那你的英文成績只需要考到雅思overall 5.5。這個成績基本上是連英文指考要考到八十分都有困難的成績。但沒關係,你只要願意多繳學費就不成問題。會有問題的,是像我這樣對教學有所堅持,同時看不下去學校把國際學生當money cow的人。

也是因為財政問題,許多學校高度仰賴非典型雇庸。維多利亞州作為澳洲數一數二左的州,境內的兩間group of eight的大學都是如此。Melbourne跟Monash的僱員有超過九成是拿fixed term(約聘)與casual (時薪) 合約。這是非常驚人的。

你可能會以為,這些非長期僱員主要是擔負教學與行政這些工作,所以自己只要努力研究發表,就可以避免adjunct 悲歌。但實際上不是如此。萬年博後在job security 上沒有比較好。我有個很優秀的朋友,當年博班的老闆是neural networks理論的奠基者之一,十幾年來都是靠著自己寫研究計畫拿澳洲版的國科會的錢養自己,每兩到三年他就要承受極大的all or nothing的樂透壓力。他決定離開學界到業界某個世界知名的科技公司上班的那年,澳洲版國科會經費又大幅刪減。那年澳洲版國科會開獎之前我們一起喝咖啡,他淡淡地說,先前他實驗室有許多博後同事聽到他要quit都嘲笑他是loser,但這次刪減,那些嘲笑他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一要喝西北風,如果他們有房貸有孩子,軋不過來的話房子大概也只能賤價拍賣掉吧。So who’s the loser now?

也因為這些基本的生存焦慮,你可以看到諸多怪現象。好比說哲學,只是唸完一個博士能有什麼深刻的洞見?兩千年到二零一零年這個時間點上,博士學位拿到就找到教職的故事都還是有。到我們這個年代,英美分析傳統底下的新科,博士班畢業前沒有一篇期刊論文的話,連拿到博後面試都難。你認為這是因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還是因為基本的生存焦慮,所以其實學術出版品的整體標準也在降低,整個圈子也越來越傾向重量不重質呢?

這樣的問題就我所知在很多領域都有,只是嚴重程度不一。我不曉得是否也跟funding bodies 普遍偏好有「track record of excellence 」的申請者有關,所以「東方騙西方,西方騙東方」這種狀況在許多領域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出現。比方說,唬爛說可以用某某數學模型去做某某醫學問題去騙醫學的funding,因為真的懂那個數學模型而且也懂那個醫學問題的人不多,要騙到錢、騙到幾篇publications ,也不是那麼困難。真正難的是過自己心裡那一關。只要過了自己這關,paper滾滾來,雖無法大富大貴,但吃香喝辣還是可以的。

我不知道我觀察到的這些現象是否是佐證了學術界在衰亡,因為很多問題其實Weber在Wissenschaft als Beruf就已經談到了,我每次重讀都覺得deja vu 。或許學術界從未衰亡,因為學術界百年走來始終如一。或許我們會有學術界在衰亡的感覺,只是因為我們一直都活在夢幻之中,沒能張開雙眼直視學術界醜惡之處。

不知道這些分享,你能理解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A校與B校的原因了嗎?我希望你能考量他們,是因為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機率在日後會對歐美學術界的一切感到憤怒(我都得花這麼大的心力才能平心靜氣談這些了)。如果屆時要投身業界,這兩間學校的校友網絡與名頭都遠比你現下的首選要來得強大許多。用Taleb的話來說就是,這兩間學校比較anti-fragile。你的首選對我來說有點像是all in外加槓桿開爆,倘若沒有波折當然是早早財富自由,但只要一有波折,不繼續在學界耕耘,你的損失可能會相當慘重。這是我的一點淺見,最後該怎麼做,畢竟還是你需要去決定。

噢對了,如果你還沒讀過Wissenschaft als Beruf,一定要讀讀,Weber實在是個高級酸!

愛你的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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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樂的快樂

 比通樂還快樂的,莫過於想通一件困擾已久的事。

昨天我年過六旬的房東們傳給我他們在義大利的快活小日子照,告訴我他們這幾天想到一個新樂子,說是每週要在固定時間到他們現在短居的小村落裡的一座橋上朗誦一首義大利文寫的詩。洗碗時收到這則訊息的我,當下覺得幹你全家怎麼那麼爽我也想去義大利爽誰要在西歐淒風苦雨,但下一秒,我突然想通了可樂那的各種互不理解。

從疫情一開始,就有很多台灣的朋友問我到底為什麼歐洲疫情如此失控,這與文化、歷史背景等等的當然有關,但如此解釋,總搔不著癢處。但在洗碗的當下收到快樂房東傳來的照片,我突然整個想通了。

要歐洲人完全放棄渡假一事,就像是要台灣人裝洗碗機一樣困難。

是的,就跟,要台灣人裝洗碗機一樣,困難。

我可愛的房東們為了去義大利,請了家教遠距教學義大利文,行前做了數次檢測,每天都乖乖戴我送他們的醫療級口罩,就連在他們傳給我的義大利快活小日子照片,每張都是口罩戴好戴滿。兩老十分認真的保護自己,但是假還是必須渡。

洗碗之於台灣人,也是類似的。即便手洗沒有洗碗機的高壓與高溫水柱(而且還更浪費水),但台灣人還是非常認真非常用心的把每個碗盤都用手好好地洗過一輪,即使沒有辦法像洗碗機一樣乾淨(以及省水),但那份心意,還是不容抹滅。那份對手洗碗盤的堅持,也值得我們尊敬。

叮叮聲又響起,放下手中碗盤,看房東又傳給我什麼鬼的我,深深地嘆了口氣,覺得,我實在是個被錯置於台灣人身體的歐洲人——「安西教練,我想要洗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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